卷第四十八 列传第四十二 儒林 伏曼容 何佟之 范缜 严植之 贺蒨 子革 司马筠 卞华 崔灵恩 孔佥 卢广 沈峻 太史叔明 孔子袪 皇侃

发布时间:2022-06-13 15:09:00阅读(125)作者:姚察姚思廉


儒林

伏曼容 何佟之 范缜 严植之 贺蒨 子革 司马筠 卞华 崔灵恩 孔佥 卢广 沈峻 太史叔明 孔子袪 皇侃

汉氏承秦燔书,大弘儒训,太学生徒,动以万数,郡国黉舍,悉皆充满。学于山泽者,至或就为列肆,其盛也如是。汉末丧乱,其道遂衰。魏正始以后,仍尚玄虚之学,为儒者盖寡。时荀抃、挚虞之徒,虽删定新礼,改官职,未能易俗移风。自是中原横溃,衣冠殄尽;江左草创,日不暇给;以迄于宋、齐。国学时或开置,而劝课未博,建之不及十年,盖取文具,废之多历世祀,其弃也忽诸。乡里莫或开馆,公卿罕通经术。朝廷大儒,独学而弗肯养众;后生孤陋,拥经而无所讲习。三德六艺,其废久矣。

高祖有天下,深愍之,诏求硕学,治五礼,定六律,改斗历,正权衡。天监四年,诏曰:“二汉登贤,莫非经术,服膺雅道,名立行成。魏、晋浮荡,儒教沦歇,风节罔树,抑此之由。朕日昃罢朝,思闻俊异,收士得人,实惟酬奖。可置《五经》博士各一人,广开馆宇,招内后进。”于是以平原明山宾、吴兴沈峻、建平严植之、会稽贺蒨补博士,各主一馆。馆有数百生,给其饩廪。其射策通明者,即除为吏。十数月间,怀经负笈者云会京师。又选遣学生如会稽云门山,受业于庐江何胤。分遣博士祭酒,到州郡立学。七年,又诏曰:“建国君民,立教为首,砥身砺行,由乎经术。朕肇基明命,光宅区宇,虽耕耘雅业,傍阐艺文,而成器未广,志本犹阙。非以熔范贵游,纳诸轨度;思欲式敦让齿,自家刑国。今声训所渐,戎夏同风。宜大启痒斅,博延胄子,务彼十伦,弘此三德,使陶钧远被,微言载表。”于是皇太子、皇子、宗室、王侯始就业焉。高祖亲屈舆驾,释奠于先师先圣,申之以宴语,劳之以束帛,济济焉,洋洋焉,大道之行也如是。其伏曼容、何佟之、范缜,有旧名于世;为时儒者,严植之、贺蒨等首膺兹选。今并缀为《儒林传》云。

伏曼容,字公仪,平昌安丘人。曾祖滔,晋著作郎。父胤之,宋司空主簿。曼容早孤,与母兄客居南海。少笃学,善《老》、《易》,倜傥好大言,常云:“何晏疑《易》中九事。以吾观之,晏了不学也,故知平叔有所短。”聚徒教授以自业。为骠骑行参军。宋明帝好《周易》,集朝臣于清暑殿讲,诏曼容执经。曼容素美风采,帝恒以方嵇叔夜,使吴人陆探微画叔夜像以赐之。迁司徒参军。袁粲为丹阳尹,请为江宁令,入拜尚书外兵郎。升明末,为辅国长史、南海太守。齐初,为通直散骑侍郎。永明初,为太子率更令,侍皇太子讲。卫将军王俭深相交好,令与河内司马宪、吴郡陆澄共撰《丧服义》,既成,又欲与之定礼乐。会俭薨,迁中书侍郎、大司马谘议参军,出为武昌太守。建武中,入拜中散大夫。时明帝不重儒术,曼容宅在瓦官寺东,施高坐于听事,有宾客辄升高坐为讲说,生徒常数十百人。梁台建,以曼容旧儒,召拜司马,出为临海太守。天监元年,卒官,时年八十二。为《周易》、《毛诗》、《丧服集解》、《老》、《庄》、《论语义》。子芃,在《良吏传》。

何佟之,字士威,庐江灊人,豫州刺史恽六世孙也。祖劭之,宋员外散骑常侍。父歆,齐奉朝请。佟之少好《三礼》,师心独学,强力专精,手不辍卷,读《礼》论二百篇,略皆上口。时太尉王俭为时儒宗,雅相推重。起家扬州从事,仍为总明馆学士,频迁司徒车骑参军事、尚书祠部郎。齐建武中,为镇北记室参军,侍皇太子讲,领丹阳邑中正。时步兵校尉刘献、征士吴苞皆已卒,京邑硕儒,唯佟之而已。佟之明习事数,当时国家吉凶礼则,皆取决焉,名重于世。历步兵校尉、国子博士,寻迁骠骑谘议参军,转司马。永元末,京师兵乱,佟之常集诸生讲论,孜孜不怠。中兴初,拜骁骑将军。高祖践阼,尊重儒术,以佟之为尚书左丞。是时百度草创,佟之依《礼》定议,多所裨益。天监二年,卒官,年五十五。高祖甚悼惜,将赠之官;故事左丞无赠官者,特诏赠黄门侍郎,儒者荣之。所著文章、《礼义》百许篇。子:朝隐、朝晦。

范缜,字子真,南乡舞阴人也。晋安北将军汪六世孙。祖璩之,中书郎。父濛,早卒。缜少孤贫,事母孝谨。年未弱冠,闻沛国刘聚众讲说。始往从之,卓越不群而勤学,献甚奇之,亲为之冠。在门下积年,去来归家,恒芒矰布衣,徒行于路。门多车马贵游,缜在其门,聊无耻愧。既长,博通经术,尤精《三礼》。性质直,好危言高论,不为士友所安。唯与外弟萧琛相善,琛名曰口辩,每服缜简诣。

起家齐宁蛮主簿,累迁尚书殿中郎。永明年中,与魏氏和亲,岁通聘好,特简才学之士,以为行人。缜及从弟云、萧琛、琅邪颜幼明、河东裴昭明相继将命,皆著名邻国。于时竟陵王子良盛招宾客,缜亦预焉。建武中,迁领军长史。出为宜都太守,母忧去职,归居于南州。义军至,缜墨绖来迎。高祖与缜有西邸之旧,见之甚悦。及建康城平,以缜为晋安太守,在郡清约,资公禄而已。视事四年,征为尚书左丞。缜去还,虽亲戚无所遗,唯饷前尚书令王亮。缜仕齐时,与亮同台为郎,旧相友,至是亮被摈弃在家。缜自迎王师,志在权轴,既而所怀未满,亦常怏怏,故私相亲结,以矫时云。后竟坐亮徙广州,语在亮传。

初,缜在齐世,尝侍竟陵王子良。子良精信释教,而缜盛称无佛。子良问曰:“君不信因果,世间何得有富贵,何得有贫贱?”缜答曰:“人之生譬如一树花,同发一枝,俱开一蒂,随风而堕,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,自有关篱墙落于溷粪之侧。坠茵席者,殿下是也;落粪溷者,下官是也。贵贱虽复殊途,因果竟在何处?”子良不能屈,深怪之。缜退论其理,著《神灭论》曰:

或问予云:“神灭,何以知其灭也?”答曰:“神即形也,形即神也;是以形存则神存,形谢则神灭也。”

问曰:“形者无知之称,神者有知之名。知与无知,即事有异,神之与形,理不容一,形神相即,非所闻也。”答曰:“形者神之质,神者形之用;是则形称其质,神言其用;形之与神,不得相异也。”

问曰:“神故非质,形故非用,不得为异,其义安在?”答曰:“名殊而体一也。”

问曰:“名既已殊,体何得一?”答曰:“神之于质,犹利之于刀;形之于用,犹刀之于利;利之名非刀也,刀之名非利也。然而舍利无刀,舍刀无利。未闻刀没而利存,岂容形亡而神在?”

问曰:“刀之与利,或如来说;形之与神,其义不然。何以言之?木之质无知也,人之质有知也;人既有如木之质,而有异木之知,岂非木有一、人有二邪?”答曰:“异哉言乎!人若有如木之质以为形,又有异木之知以为神,则可如来论也。今人之质,质有知也;木之质,质无知也。人之质非木质也,木之质非人质也,安有如木之质而复有异木之知哉!”

问曰:“人之质所以异木质者,以其有知耳。人而无知,与木何异?”答曰:“人无无知之质,犹木无有知之形。”

问曰:“死者之形骸,岂非无知之质邪?”答曰:“是无人质。”

问曰:“若然者,人果有如木之质,而有异木之知矣。”答曰:“死者如木,而无异木之知;生者有异木之知,而无如木之质也。”

问曰:“死者之骨骼,非生之形骸邪?”答曰:“生形之非死形,死形之非生形,区已革矣。安有生人之形骸,而有死人之骨骼哉?”

问曰:“若生者之形骸,非死者之骨骼;非死者之骨骼,则应不由生者之形骸;不由生者之形骸,则此骨骼从何而至此邪?”答曰:“是生者之形骸,变为死者之骨骼也。”

问曰:“生者之形骸虽变为死者之骨骼,岂不因生而有死?则知死体犹生体也。”答曰:“如因荣木变为枯木,枯木之质,宁是荣木之体!”

问曰:“荣体变为枯体,枯体即是荣体;丝体变为缕体,缕体即是丝体,有何别焉?”答曰:“若枯即是荣,荣即是枯,应荣时凋零,枯时结实也。又荣木不应变为枯木,以荣即枯,无所复变也。荣枯是一,何不先枯后荣?要先荣后枯,何也?丝缕之义,亦同此破。”

问曰:“生形之谢,便应豁然都尽。何故方受死形,绵历未已邪?”答曰:“生灭之体,要有其次故也。夫惸而生者必惸而灭,渐而生者必渐而灭。惸而生者,飘骤是也;渐而生者,动植是也。有惸有渐,物之理也。”

问曰:“形即是神者,手等亦是邪?”答曰:“皆是神之分也。”

问曰:“若皆是神之分,神既能虑,手等亦应能虑也?”答曰:“手等亦应能有痛痒之知,而无是非之虑。”

问曰:“知之与虑,为一为异?”答曰:“知即是虑。浅则为知,深则为虑。”

问曰:“若尔,应有二虑;虑既有二,神有二乎?”答曰:“人体惟一,神何得二。”

问曰:“若不得二,安有痛痒之知,复有是非之虑?”答曰:“如手足虽异,总为一人。是非痛痒虽复有异,亦总为一神矣。”

问曰:“是非之虑,不关手足,当关何处?”答曰:“是非之虑,心器所主。”

问曰:“心器是五藏之心,非邪?”答曰:“是也。”

问曰:“五藏有何殊别,而心独有是非之虑乎?”答曰:“七窍亦复何殊,而司用不均。”

问曰:“虑思无方,何以知是心器所主?”答曰:“五藏各有所司,无有能虑者,是以知心为虑本。”

问曰:“何不寄在眼等分中?”答曰:“若虑可寄于眼分,眼何故不寄于耳分邪?”

问曰:“虑体无本,故可寄之于眼分;眼自有本,不假寄于佗分也。”答曰:“眼何故有本而虑无本;苟无本于我形,而可遍寄于异地。亦可张甲之情,寄王乙之躯;李丙之性,托赵丁之体。然乎哉?不然也。”

问曰:“圣人形犹凡人之形,而有凡圣之殊,故知形神异矣。”答曰:“不然。金之精者能昭,秽者不能昭,有能昭之精金,宁有不昭之秽质。又岂有圣人之神而寄凡人之器,亦无凡人之神而托圣人之体。是以八采、重瞳,勋、华之容;龙颜、马口,轩、皞之状;形表之异也。比干之心,七窍列角;伯约之胆,其大若拳;此心器之殊也。是知圣人定分,每绝常区,非惟道革群生,乃亦形超万有。凡圣均体,所未敢安。”

问曰:“子云圣人之形必异于凡者。敢问阳货类仲尼,项籍似大舜;舜、项、孔、阳,智革形同,其故何邪?”答曰:“珉似玉而非玉,鸡类凤而非凤;物诚有之,人故宜尔。项、阳貌似而非实似,心器不均,虽貌无益。”

问曰:“凡圣之殊,形器不一,可也。圣人员极,理无有二;而丘、旦殊姿,汤、文异状,神不侔色,于此益明矣。”答曰:“圣同于心器,形不必同也,犹马殊毛而齐逸,玉异色而均美。是以晋棘、荆和,等价连城;骅骝、騄骊,俱致千里。”

问曰:“形神不二,既闻之矣,形谢神灭,理固宜然。敢问经云‘为之宗庙,以鬼飨之’,何谓也?”答曰:“圣人之教然也。所以弭孝子之心,而厉偷薄之意,神而明之,此之谓矣。”

问曰:“伯有被甲,彭生豕见,坟素著其事,宁是设教而已邪?”答曰:“妖怪茫茫,或存或亡,强死者众,不皆为鬼。彭生、伯有,何独能然;乍为人豕,未必齐、郑之公子也。”

问曰:“《易》称‘故知鬼神之情状,与天地相似而不违’。又曰:‘载鬼一车。’其义云何?”答曰:“有禽焉,有兽焉,飞走之别也;有人焉,有鬼焉,幽明之别也。人灭而为鬼,鬼灭而为人,则未之知也。”

问曰:“知此神灭,有何利用邪?”答曰:“浮屠害政,桑门蠹俗。风惊雾起,驰荡不休。吾哀其弊,思拯其溺。夫竭财以赴僧,破产以趋佛,而不恤亲戚,不怜穷匮者何?良由厚我之情深,济物之意浅。是以圭撮涉于贫友,吝情动于颜色;千钟委于富僧,欢意畅于容发。岂不以僧有多稌之期,友无遗秉之报,务施阙于周急,归德必于在己。又惑以茫昧之言,惧以阿鼻之苦,诱以虚诞之辞,欣以兜率之乐。故舍逢掖,袭横衣,废俎豆,列瓶钵;家家弃其亲爱,人人绝其嗣续。致使兵挫于行间,吏空于官府,粟罄于惰游,货殚于泥木。所以奸宄弗胜,颂声尚拥,惟此之故,其流莫已,其病无限。若陶甄禀于自然,森罗均于独化;忽焉自有,恍尔而无,来也不御,去也不追,乘夫天理,各安其性。小人甘其垄亩,君子保其恬素;耕而食,食不可穷也;蚕而衣,衣不可尽也;下有余以奉其上,上无为以待其下,可以全生,可以匡国,可以霸君,用此道也。”

此论出,朝野喧哗,子良集僧难之而不能屈。

缜在南累年,追还京。既至,以为中书郎、国子博士,卒官。文集十卷。

子胥,字长才。传父学,起家太学博士。胥有口辩,大同中,常兼主客郎,对接北使。迁平西湘东王谘议参军,侍宣城王读。出为鄱阳内史,卒于郡。

严植之,字孝源,建平秭归人也。祖钦,宋通直散骑常侍。植之少善《庄》、《老》,能玄言,精解《丧服》、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。及长,遍治郑氏《礼》、《周易》、《毛诗》、《左氏春秋》。性淳孝谨厚,不以所长高人。少遭父忧,因菜食二十三载,后得风冷疾,乃止。

齐永明中,始起家为庐陵王国侍郎,迁广汉王国右常侍。王诛,国人莫敢视,植之独奔哭,手营殡殓,徒跣送丧墓所,为起冢,葬毕乃还,当时义之。建武中,迁员外郎、散骑常侍。寻为康乐侯相,在县清白,民吏称之。天监二年,板后军骑兵参军事。高祖诏求通儒治五礼,有司奏植之治凶礼。四年初,置《五经》博士,各开馆教授,以植之兼《五经》博士。植之馆在潮沟,生徒常百数。植之讲,五馆生必至,听者千余人。六年,迁中抚军记室参军,犹兼博士。七年,卒于馆,时年五十二。植之自疾后,便不受廪俸,妻子困乏。既卒,丧无所寄,生徒为市宅,乃得成丧焉。

植之性仁慈,好行阴德,虽在暗室,未尝怠也。少尝山行,见一患者,植之问其姓名,不能答,载与俱归,为营医药,六日而死。植之为棺殓殡之,卒不知何许人也。尝缘栅塘行,见患人卧塘侧,植之下车问其故,云姓黄氏,家本荆州,为人佣赁,疾既危笃,船主将发,弃之于岸。植之心恻然,载还治之,经年而黄氏差,请终身充奴仆以报厚恩。植之不受,遗以资粮,遣之。其义行多如此。撰《凶礼仪注》四百七十九卷。

贺瑒,字德琏,会稽山阴人也。祖道力,善《三礼》,仕宋为尚书三公郎、建康令。

瑒少传家业。齐时,沛国刘献为会稽府丞,见蒨深器异之。尝与俱造吴郡张融,指蒨谓融曰:“此生神明聪敏,将来当为儒者宗。”还,荐之为国子生。举明经,扬州祭酒,俄兼国子助教。历奉朝请、太学博士、太常丞,遭母忧去职。天监初,复为太常丞,有司举治宾礼,召见说《礼》义,高祖异之,诏朝朔望,预华林讲。四年初,开五馆,以瑒兼《五经》博士,别诏为皇太子定礼,撰《五经义》。瑒悉礼旧事。时高祖方创定礼乐,蒨所建议,多见施行。七年,拜步兵校尉,领《五经》博士。九年,遇疾,遣医药省问,卒于馆,时年五十九。所著《礼》、《易》、《老》、《庄讲疏》、《朝廷博议》数百篇,《宾礼仪注》一百四十五卷。瑒于《礼》尤精,馆中生徒常百数,弟子明经封策至数十人。

二子。革,字文明。少通《三礼》,及长,遍治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、《毛诗》、《左传》。起家晋安王国侍郎、兼太学博士,侍湘东王读。敕于永福省为邵陵、湘东、武陵三王讲礼。稍迁湘东王府行参军,转尚书仪曹郎。寻除秣陵令,迁国子博士,于学讲授,生徒常数百人。出为西中郎湘东王谘议参军,带江陵令。王初于府置学,以革领儒林祭酒,讲《三礼》,荆楚衣冠听者甚众。前后再监南平郡,为民吏所德。寻加贞威将军、兼平西长史、南郡太守。革性至孝,常恨贪禄代耕,不及养。在荆州历为郡县,所得俸秩,不及妻孥,专拟还乡造寺,以申感思。大同六年,卒官,时年六十二。弟季,亦明《三礼》,历官尚书祠部郎,兼中书通事舍人。累迁步兵校尉、中书黄门郎,兼著作。

司马筠,字贞素,河内温人,晋骠骑将军谯烈王承七世孙。祖亮,宋司空从事中郎。父端,齐奉朝请。筠孤贫好学,师事沛国刘献,强力专精,深为所器异。既长,博通经术,尤明《三礼》。齐建武中,起家奉朝请,迁王府行参军。天监初,为本州治中,除暨阳令,有清绩。入拜尚书祠部郎。

七年,安成太妃陈氏薨,江州刺史安成王秀、荆州刺史始兴王憺,并以《慈母表》解职,诏不许,还摄本任;而太妃薨京邑,丧祭无主。舍人周舍议曰:“贺彦先称‘慈母之子不服慈母之党,妇又不从夫而服慈姑,小功服无从故也。’庾蔚之云:‘非徒子不从母而服其党,孙又不从父而服其慈母。’由斯而言,慈祖母无服明矣。寻门内之哀,不容自同于常;按父之祥禫,子并受吊。今二王诸子,宜以成服日,单衣一日,为位受吊。”制曰:“二王在远,诸子宜摄祭事。”舍又曰:“《礼》云‘缟冠玄武,子姓之冠’。则世子衣服宜异于常。可著细布衣,绢为领带,三年不听乐。又《礼》及《春秋》:庶母不世祭,盖谓无王命者耳。吴太妃既朝命所加,得用安成礼秩,则当祔庙,五世亲尽乃毁。陈太妃命数之重,虽则不异,慈孙既不从服,庙食理无传祀,子祭孙止,是会经文。”高祖因是敕礼官议皇子慈母之服。筠议:“宋朝五服制,皇子服训养母,依《礼》庶母慈己,宜从小功之制。按《曾子问》曰:子游曰:‘丧慈母如母,礼欤?’孔子曰:‘非礼也。古者男子外有傅,内有慈母,君命所使教子也,何服之有?’郑玄注云:‘此指谓国君之子也。’若国君之子不服,则王者之子不服可知。又《丧服经》云‘君子子为庶母慈己者’。《传》曰:‘君子子者,贵人子也。’郑玄引《内则》:三母止施于卿大夫。以此而推,则慈母之服,上不在五等之嗣,下不逮三士之息。傥其服者止卿大夫,寻诸侯之子尚无此服,况乃施之皇子。谓宜依《礼》刊除,以反前代之惑。”高祖以为不然,曰:“《礼》言慈母,凡有三条:一则妾子之无母,使妾之无子者养之,命为母子,服以三年,《丧服齐衰章》所言‘慈母’是也;二则嫡妻之子无母,使妾养之,慈抚隆至,虽均乎慈爱,但嫡妻之子,妾无为母之义,而恩深事重,故服以小功,《丧服小功章》所以不直言慈母,而云‘庶母慈己’者,明异于三年之慈母也;其三则子非无母,正是择贱者视之,义同师保,而不无慈爱,故亦有慈母之名。师保既无其服,则此慈亦无服矣。《内则》云‘择于诸母与可者,使为子师;其次为慈母;其次为保母’,此其明文。此言择诸母,是择人而为此三母,非谓择取兄弟之母也。何以知之?若是兄弟之母其先有子者,则是长妾,长妾之礼,实有殊加,何容次妾生子,乃退成保母,斯不可也。又有多兄弟之人,于义或可;若始生之子,便应三母俱阙邪?由是推之,《内则》所言‘诸母’,是谓三母,非兄弟之母明矣。子游所问,自是师保之慈,非三年小功之慈也,故夫子得有此对。岂非师保之慈母无服之证乎?郑玄不辨三慈,混为训释,引彼无服,以注‘慈己’,后人致谬,实此之由。经言‘君子子’者,此虽起于大夫,明大夫犹尔,自斯以上,弥应不异,故传云‘君子子者,贵人之子也’。总言曰贵,则无所不包。经传互文,交相显发,则知慈加之义,通乎大夫以上矣。宋代此科,不乖《礼》意,便加除削,良是所疑。”于是筠等请依制改定:嫡妻之子,母没为父妾所养,服之五月,贵贱并同,以为永制。累迁王府谘议、权知左丞事,寻除尚书左丞。出为始兴内史,卒官。

子寿,传父业,明《三礼》。大同中,历官尚书祠部郎,出为曲阿令。

卞华,字昭丘,济阴冤句人也。晋骠骑将军忠贞公壸六世孙。父伦之,给事中。华幼孤贫好学。年十四,召补国子生,通《周易》。既长,遍治《五经》,与平原明山宾、会稽贺蒨同业友善。起家齐豫章王国侍郎,累迁奉朝请、征西行参军。天监初,迁临川王参军事,兼国子助教,转安成王功曹参军,兼《五经》博士,聚徒教授。华博涉有机辩,说经析理,为当时之冠。江左以来,钟律绝学,至华乃通焉。迁尚书仪曹郎,出为吴令,卒。

崔灵恩,清河武城人也。少笃学,从师遍通《五经》,尤精《三礼》、《三传》。先在北仕为太常博士,天监十三年归国。高祖以其儒术,擢拜员外散骑侍郎,累迁步兵校尉,兼国子博士。灵恩聚徒讲授,听者常数百人。性拙朴无风采,及解经析理,甚有精致,京师旧儒咸称重之,助教孔佥尤好其学。灵恩先习《左传》服解,不为江东所行;及改说杜义,每文句常申服以难杜,遂著《左氏条义》以明之。时有助教虞僧诞又精杜学,因作《申杜难服》,以报灵恩,世并行焉。(僧诞,会稽余姚人,以《左氏》教授,听者亦数百人。其该通义例,当时莫及。)先是儒者论天,互执浑、盖二义,论盖不合于浑,论浑不合于盖。灵恩立义,以浑、盖为一焉。出为长沙内史,还除国子博士,讲众尤盛。出为明威将军、桂州刺史,卒官。灵恩集注《毛诗》二十二卷,集注《周礼》四十卷,制《三礼义宗》四十七卷,《左氏经传义》二十二卷,《左氏条例》十卷,《公羊谷梁文句义》十卷。

孔佥,会稽山阴人。少师事何胤,通《五经》,尤明《三礼》、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,讲说并数十遍,生徒亦数百人。历官国子助教,三为《五经》博士,迁尚书祠部郎。出为海盐、山阴二县令。佥儒者,不长政术,在县无绩。太清乱,卒于家。子俶玄,颇涉文学,官至太学博士。佥兄子元素,又善《三礼》,有盛名,早卒。

卢广,范阳涿人,自云晋司空从事中郎谌之后也。谌没死冉闵之乱,晋中原旧族,谌有后焉。广少明经,有儒术。天监中归国。初拜员外散骑侍郎,出为始安太守,坐事免。顷之,起为折冲将军,配千兵北伐,还拜步兵校尉,兼国子博士,遍讲《五经》。时北来人,儒学者有崔灵恩、孙详、蒋显,并聚徒讲说,而音辞鄙拙;惟广言论清雅,不类北人。仆射徐勉,兼通经术,深相赏好。寻迁员外散骑常侍,博士如故。出为信武桂阳嗣王长史、寻阳太守。又为武陵王长史,太守如故,卒官。

沈峻,字士嵩,吴兴武康人。家世农夫,至峻好学,与舅太史叔明师事宗人沈麟士门下积年。昼夜自课,时或睡寐,辄以杖自击,其笃志如此。麟士卒后,乃出都,遍游讲肆,遂博通《五经》,尤长《三礼》。初为王国中尉,稍迁侍郎,并兼国子助教。时吏部郎陆倕与仆射徐勉书荐峻曰:“《五经》博士庾季达须换,计公家必欲详择其人。凡圣贤可讲之书,必以《周官》立义,则《周官》一书,实为群经源本。此学不传,多历年世,北人孙详、蒋显亦经听习,而音革楚、夏,故学徒不至;惟助教沈峻,特精此书。比日时开讲肆,群儒刘岩、沈宏、沈熊之徒,并执经下坐,北面受业,莫不叹服,人无间言。第谓宜即用此人,命其专此一学,周而复始。使圣人正典,废而更兴;累世绝业,传于学者。”勉从之,奏峻兼《五经》博士。于馆讲授,听者常数百人。出为华容令,还除员外散骑侍郎,复兼《五经》博士。时中书舍人贺琛奉敕撰《梁官》,乃启峻及孔子袪补西省学士,助撰录。书成,入兼中书通事舍人。出为武康令,卒官。

子文阿,传父业,尤明《左氏传》。太清中,自国子助教为《五经》博士。传峻业者,又有吴郡张及、会稽孔子云,官皆至《五经》博士、尚书祠部郎。

太史叔明,吴兴乌程人,吴太史慈后也。少善《庄》、《老》,兼治《孝经》、《礼记》,其三玄尤精解,当世冠绝,每讲说,听者常五百余人。历官国子助教。邵陵王纶好其学,及出为江州,携叔明之镇。王迁郢州,又随府,所至辄讲授,江外人士皆传其学焉。大同十三年,卒,时年七十三。

孔子袪,会稽山阴人。少孤贫好学,耕耘樵采,常怀书自随,投闲则诵读。勤苦自励,遂通经术,尤明《古文尚书》。初为长沙嗣王侍郎,兼国子助教,讲《尚书》四十遍,听者常数百人。中书舍人贺琛受敕撰《梁官》,启子袪为西省学士,助撰录。书成,兼司文侍郎,不就。久之兼主客郎、舍人,学士如故。累迁湘东王国侍郎、常侍、员外散骑侍郎,又云麾庐江公记室参军,转兼中书通事舍人。寻迁步兵校尉,舍人如故。高祖撰《五经讲疏》及《孔子正言》,专使子袪检阅群书,以为义证。事竟,敕子袪与右卫硃异、左丞贺琛于士林馆递日执经。累迁通直正员郎,舍人如故。中大同元年,卒官,时年五十一。子袪凡著《尚书义》二十卷,《集注尚书》三十卷,续硃异《集注周易》一百卷,续何承天《集礼论》一百五十卷。

皇侃,吴郡人,青州刺史皇象九世孙也。侃少好学,师事贺蒨,精力专门,尽通其业,尤明《三礼》、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。起家兼国子助教,于学讲说,听者数百人。撰《礼记讲疏》五十卷,书成奏上,诏付秘阁。顷之,召入寿光殿讲《礼记义》,高祖善之,拜员外散骑侍郎,兼助教如故。性至孝,常日限诵《孝经》二十遍,以拟《观世音经》。丁母忧,解职还乡里。平西邵陵王钦其学,厚礼迎之。侃既至,因感心疾,大同十一年,卒于夏首,时年五十八。所撰《论语义》十卷,与《礼记义》并见重于世,学者传焉。

陈吏部尚书姚察曰:昔叔孙通讲论马上,桓荣精力凶荒;既逢平定,自致光宠;若夫崔、伏、何、严互有焉。曼容、佟之讲道于齐季,不为时改;贺蒨、严植之之徒,遭梁之崇儒重道,咸至高官,稽古之力,诸子各尽之矣。范缜墨绖侥幸,不遂其志,宜哉。

【译文】

汉代以秦朝的焚书为鉴戒,大力弘扬儒教,太学的学生,往往达到万人以上,各郡国的学校,也都充实满员,学校设在山野之中,甚至依傍学校开设商铺,成为市集,学校的兴盛竟到了这样的程度。汉代末年,政局动乱,儒家之道于是衰落。魏代正始年间之后,相继崇尚玄远虚无的道家学说,研究儒学的人因此少了。当时荀频、挚虞之流,虽然删定新礼,更改官职,但是未能移风易俗。从造以后中原动乱以至沦陷,文明礼教全都败坏,晋朝迁往江左,一切都在草创之中,国家事务繁忙,没有空闲办学,到了宋、齐,国学有时开办,但是没有广泛的鼓励与督促,建立的时间不到十年,废置却有许多年代,因为兴办学校国家祇在条文中空有规定,所以突然间也就废弃不问了。各乡各里没有一处开办学校,公卿大臣精通经术的很少,朝廷中的大儒,衹是自己操习经术而不肯教导学生,年轻人孤陋寡闻,抱着经书却没有学习研讨的地方,三德六艺,荒废已经很久了。

高祖为帝之后,深深为这种状况伤心忧虑,于是下诏搜求学问渊博的大儒,整饬五礼,核定六律,修改历法,校正权衡。天监四年,高祖下诏说:两漠进用贤人,没有谁不是凭藉经术,传授儒学,声名确立,道德有成。魏、晋时代风气浮荡,儒家学问衰退,或许是因为这一点,风节气概不能树立。我每天很晚才罢朝,就是想听到俊才贤士的消息,任用士人得到贤才,实在应当给予奖赏。应当设立《五经》博士,每一经设博士一人,广设学馆,接纳年轻人人馆学习。于是以平原明山宾、吴郡陆琏、吴兴沈峻、建平严植之、会稽贺场等补任博士,各人主持一个学馆。学馆内有数百名学生,由朝廷供给他们俸禄。其中那些选择事情进行陈说的射策如果开通贤明,就除授为官吏。十余年间,精通经学饱读经书的人云集京城。又选派学生去会稽云门山,到庐江何胤那儿学习学业。分别派遣博士祭酒到各州郡建立学校。天监七年,高祖又下诏说:建立国家,做万民的君主,树立教化,推行教育是首要的事情;培养学问,砥砺德行,经学是必须经由的途径。我创立基业,广有天下,虽然努力经营儒学,但有才之士不多,德行根本犹有欠缺,不足以陶冶王公贵族,使他们遵从儒教的法度,想要勉励他们尊重长者,从家裹推行,进而成为天下的典范。现在声威浸染的地方,戎族华夏同受感化,应当大力开办学校,广泛招请王室贵族子弟,修习十伦,弘扬三德,使朝廷的教化远布天下,精妙的言辞能够显扬。于是皇太子、皇子、皇族宗室、王侯才开始到学校求学。高祖枉驾屈尊,亲自到学校向子l子及其他前代圣人行释奠之礼,和学生交谈,鼓励他们,用绢帛慰勉他们,学校庄敬,学生众多,大道之行到了这样隆盛的程度。其中伏曼容、何佟之:范缜原来在当代就有名气;当时出名的儒者,名列俊彦人选首当严植之、贺埸等人。现在把这些人的事迹连缀在一起,编成《儒林传》。

伏曼容字公仪,平昌安丘人。他的曾祖伏滔,晋时任著作郎。他的父亲伏胤之,宋时任司空主簿。伏曼容很早就失去父亲,他和母亲与兄长客居南海。伏曼容从小专心好学,精通《老子》、《周易》,他豪爽洒脱喜欢夸大其辞,他曾经说:“何晏对《易》的九件事有疑问,从我的眼光看,何晏完全不学习,所以知道何平叔有短处。”伏曼容聚集学生教授他们学业,把这当作自己的职业。伏曼容任骠骑行参军。宋明帝爱好《周易》,聚集朝臣在清暑殿论说《周易》,下韶命伏曼容执经解答疑难。伏曼容风姿仪态都很美,宋明帝常常把他和嵇叔夜相提并论,还命吴人陆探微昼嵇叔夜的像,把像赐给伏曼容。伏曼容迁任司徒参军。袁粲任丹阳尹的时候,请求让伏曼容担任江宁令。伏曼容入京被授为尚书外兵郎。升明末年,他任辅国长史、南海太守。齐代初年,他任通直散骑侍郎。永明初年,他为太子率更令,侍皇太子讲。卫将军王俭与伏曼容非常友善,交情很深,王俭命伏曼容与河内司马宪、吴郡陆澄共同撰写《丧服义》,《丧服义》撰写完以后,王俭又想和伏曼容一起审定礼乐。恰逢王俭去世,伏曼容迁升中书侍郎、大司马谘议参军,又出京任武昌太守。建武年间,伏曼容入京被授为中散大夫。当时明帝不看重儒术,伏曼容住宅在瓦官寺的束边,伏曼容就在家裹厅堂上设置高座,有宾客来就登上高座为他们讲说经义,聚集来听讲的学生常有数十或者上百人。梁国台府建立,因为伏曼容是资望很高的大儒者,高祖于是就把他召来拜为司马,又出任临海太守。天监元年,伏曼容在任职期间去世,死时八十二岁。伏曼容着有《周易集解》、《毛诗集解》、《丧服集解》,《老子义》、《庄子义》、《论语义》。伏曼容之子伏佢,事迹在《良吏传》中。

何佟之字士威,庐江洒县人,他是豫州刺史何惮的第六代孙。他的祖父何劭之,宋时任员外散骑常侍。父亲何歆,齐时为奉朝请。何佟之从小爱好《三礼》,他以心为师,自己独立学习,努力专心求精,手不释卷。他读《礼》论三百篇,全都读得纯熟,文句能顺口而出。太尉王俭是当时儒家的宗师,也很推重何佟之。何佟之初出仕任扬州从事,接着为总明馆学士,屡屡迁升,后任司徒车骑参军事,尚书祠部郎。齐建武年间,他任镇北记室参军,侍皇太子讲,领丹阳邑中正。当时步兵校尉刘珊、征士吴苞都已去世,京城中的硕儒,衹有何佟之一人而已。何佟之明了熟悉术敷之学,当时国家吉礼凶礼的标准原则,全都取决于他,名重一时。何佟之先后任步兵校尉、国子博士,不久迁任骠骑谘议参军,转任司马。永元末年,京城发生战乱,但何佟之常常聚集学生评论研究经义,十分勤勉,从不懈怠。中兴初年,何佟之被拜为骁骑将军。高祖登上帝位之后,尊重儒术,命何佟之为尚书左丞。当时各种制度都在草创之中,何佟之依《礼》确定见解,对制定制度裨益很大。天监二年,何佟之在任职期间去世,死时五十五岁。高祖为他的去世伤悼惋惜,将要给他追封爵位和官职;按照以前的典章制度,任左丞的人死后没有封赠官职的先例,但是高祖专门颁发诏书赠何佟之黄门侍郎之职,儒者对这种恩宠感到荣耀。何佟之着有文章、《礼义》共一百篇左右。何佟之之子叫何朝隐、何朝晦。

范缜字子真,南乡舞阴人。他是晋安北将军范汪的第六代孙。他的祖父范璩之,任中书郎。父亲范濛,早年就去世了。范缜很小就失去了父亲,家中贫穷,事奉母亲孝顺而恭谨。范缜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,听说沛国刘珊招聚学生论说经义,就去拜刘珊为师学习。范缜才能卓越,不同于一般人,而且学习勤勉,刘珊认为他是奇才,亲自为他行冠礼。范缜在刘珊门下学习多年,每次回家来去,都常穿着草鞋布衣,徒步往返。刘珊门下有很多乘车骑马的王公贵族,范缜在刘珊门下,一点也不因为自己贫穷而感到羞耻与惭愧。范缜年长之后,通晓经术,尤其精通《三礼》。范缜生性质朴直率,喜欢发表正直而又不同凡响的言论,所以和他交往的士友常感到不乐意。范缜衹和表弟萧琛交情很好。萧琛被称做能言善辩之才,但常常对范缜的文辞简练而周到十分信服。

范缜初出仕任齐宁蛮主簿,积功升迁为尚书殿中郎。永明年间,齐舆魏氏和睦友好,每年使臣往来,互访通好。齐专门挑选有才学的士人充任使者,范缜和堂弟范云、表弟萧琛、琅邪颜幼明、河东裴昭明等人相继奉命出使,都在邻国留下了卓著的名声。当时竟陵王萧子良广泛招纳宾客,范缜也在被招纳的人员之列。建武年间,范缜迁任领军长史。出京任宜都太守,因母亲去世而离职。回家在南州居丧。高祖义军到达南州,范缜穿着黑色丧服来迎接义军。高祖与范缜曾同在竟陵王萧子良所开的西邸,原有交往,现在见到范缜,十分高兴。建康城平定以后,高祖命范缜为晋安太守,范缜在任期间清廉节俭,衹是取用国家俸禄而已。任职四年后,被征召为尚书左丞。范缜离家返家,即使是亲戚也无所馈赠,衹是赠送东西给前尚书令王亮。范缜在齐任职时,和王亮同在台府为郎,原来就互相友好,到这时候王亮被斥退废黜在家。范缜亲自迎接高祖军队之后,心志在于卿相之职,不久他的志向未能实现,也就经常怏怏不乐,所以私下与王亮交结亲近,以矫正时弊。后来他最终因为王亮之事被迁徙广州,事情记载在《王亮传》中。当初,还在齐代的时候,范缜曾经陪侍竟陵王萧子良。萧子良深信佛教,而范缜极力称说没有佛。萧子良问范缜说:“你不相信因果,那么人世间怎么会有富贵,怎么会有贫贱?”范缜回答说:“人生如同一棵树上的花,同在一根枝上长,同在一个蒂上开,随风飘堕,有的花拂开帘幕飘坠在茵席之上,有的花穿遇篱墙坠落在秽土粪坑旁边。在茵席之上的,殿下你就是这种情况;坠落在秽土粪坑旁边的,下官我就是这种情况。贵贱虽然道路不同,因果最终在哪裹?”萧子良不能使他理屈,对茎垄的见解深感奇怪。返回后论述自己的道理,着《神减论》,说:

有人间我说:“你说精神会消灭,凭什么知道它会消灭?”回答说:“精神就是形体,形体就是精神,因此形体存在精神就存在,形体凋谢,精神也就消灭了。”

间:“形体是对没有知觉的东西的称呼,精神是对有知觉的东西的称呼。有知觉与无知觉,那就是事物有区别;精神和形体,按理就不允许合而为一。形体和精神就是一体的说法,我没有听说过。”答:“形体是精神的物质形式,精神是形体的外在表现,因此说形体是指它的物质形式,说精神是指它的外在表现,形体与精神,不能把它们互相割裂。”

间:“精神本来就不是一种物质形式,形体本来也不是一种外在表现,不能把它们相区别,其中的道理在哪裹?”答:“名称不同,但本体却是一个。”

问:“名称既然不相同,本体怎么能是一个呢?”答:“精神对于物质实体来说,就如同锋利和刀的关系;形体对于外在形式来说,就如同刀和锋利的关系。锋利这个概念不是刀,刀这个概念也不是锋利。然而舍弃了锋利就没有刀,舍弃了刀也就没有了锋利,没听说过刀没有了而锋利却还存在,哪裹容许形体没有了而精神却存在呢?”

问:“刀和锋利的关系,也许正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;形体与精神的关系,其中的道理又不是这样。为什么这样说呢?树木的物质实体没有知觉,人的物质实体却有知觉,人既有像树木那样的物质实体,又有不同于树木的知觉,岂不是树木衹有形体一样,而人却有形体和精神两样吗?”答:“你的话真奇怪啊!人假若具有像树木的物质形体作形体,又有不同于树木的知觉作精神,那样就能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。现在人的物质实体,本身就有知觉,树木的物质实体,本身没有知觉,人的物质实体不是树木的物质实体,树木的物质实体不是人的物质实体,怎么能说人既有像树木那样的物质实体,却又有不同于树木的知觉呢!”

问:“人的物质实体和树木的物质实体的区别,就正是因为人有知觉而已。人假如没有知觉,与树木有什么分别?”答:“人没有无知觉的物质实体,就如同树木没有有知觉的物质实体。”

问:“死者的形骸,难道不是没有知觉的物质实体吗?”答:“这形骸是没有人的知觉的物质实体。”

问:“像这样的话,人是真的有像树木那样的物质实体,又有不同于树木的知觉了。”答:“死人有像树木那样的物质实体,却没有不同于树木的知觉;活人有不同于树木的知觉,却没有像树木那样的物质实体。”

问:“死人的骨骼,不就是活人的形骸吗?”答:“活人的形骸不同于死人的形骸,死人的形骸不同于活人的形骸,区别已经很清楚了,哪有活人的形骸,却又有死人的骨骼呢?”

问:“假如活人的形骸不是死人的骨骼,既然不是死人的骨骼,那么骨骼就应当不是从活人的形骸变来,如果不是由活人的形骸变来,那么这死人的骨骼是从哪裹来的呢?”答:“这是活人的形骸,变成死人的骨骼。”

问:“活人的形骸虽然变成了死人的骨骼,这岂不是因为有活的形体而后有死的形体,那么就可以知道死的形体就是活的形体。”答:“逭就如同由活树变成枯树,枯树的物质实体,难道是活树的形体!”

问:“活树树体变成枯树树体,那么枯树树体就是活树树体;丝的形体变成线的形体,线的形体就是丝的形体,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呢?”答:“如果枯树就是活树,活树就是枯树,那么就应当在枝叶茂盛的时候凋零,枯萎的时候结果。又活树不应当变成死树,因为活树就是死树,没有再需要变化的地方。活树和死树是一样,那么为什么不先枯萎再生长繁茂?大体上树木总是先繁茂后枯萎,为什么呢?你说的丝和饯的道理,也可以同样驳斥。”

问:“活的形体的凋谢,就应一下子都消尽,为什么将要变成死的形体的时候,要延长很长时间呢?”答:“逭是因为形体的生成和消灭,大体上总有一定程序的缘故。那些突然生成的东西一定会突然间消灭,逐渐生成的东西一定会逐渐消灭。突然生成的东西,暴风暴雨就是这一类;逐渐生成的东西,动物植物就是造一类。有突然生成的,有逐渐生成的,这是万物的规律。”

问:“形体就是精神的话,那手这一类东西也是精神吗?”答:“这一类东西都是精神的一个部分。”

问:“假如都是精神的一部分,那么精神能够思虑,手这一类东西也应当能够思虑吗?”答:“手这一类东西也应当有痛痒的知觉,而没有判断是非的思虑。”

问:“知觉和思虑,是一种东西还是不同的东西?”答:“知觉就是思虑,浅的思虑叫知觉,深的思虑才叫思虑。”

问:“这样的话,就应当有两种思虑,思虑既然有两种,精神有两种吗?”答:“人的形体衹有一个,精神哪能有两种!”

问:“假如精神不能有两种,那么哪裹会有感觉痛痒的知觉,又有判断是非的思虑?”答:“造就犹如手足虽有不同,但毕竟同属一个人;判断是非感觉痛痒虽然有区别,但毕竟同属一个精神。”

问:“判断是非的思虑,和手足没有关系,那同哪裹有关系?”答:“判断是非的思虑,是由心主管。”

问:“心是指五脏中的心,还是不是指五脏之心呢?”答:“是指五脏中的心。”

问:“五脏之间有什么区别,而心单单有判断是非的忧虑呢?”答:“七窍又有什么不同,它们的职能却不一样。”

问:“思虑没有一定的方位,凭什么知道思虑是由心主管?”答:“五脏各有职能,除了心没有一样能够思虑,因此知道心是主管思虑的根基。”

问:“为什么思虑不托付在眼遣一类的器官中?”答:“假如思虑可以托付在眼这个器官中,那眼的视觉为什么不托付在耳这类器官中呢?”

问:“思虑没有根基,所以能够托付给眼这类器官;眼自有它的基本作用,不用临时托付给其他器官。”答:“为什么说眼有它的基本作用而思虑却没有根基?假如思虑在自己的形体当中没有根基,而能够广泛托付到别的地方,那么张甲的感情,也可托付在王乙的躯体上,李丙的性情,也可寄附在赵丁的躯体上。这样对吗?不对。”

问:“圣人的形体犹如凡人的形体,但却存在凡人圣人的区别,所以知道形体和精神的不同了。”答:“不是这样。精粹的金能够闪光,秽杂的金就不能闪光,能够闪光的精粹之金,难道会有不闪光的秽杂的物质实体?又哪裹会有圣人的精神寄附在凡人的形体上?也没有凡人的精神托付在圣人的形体上。因此眉分八采、目有重瞳是放勋、重华的容颜,颜面如龙、口如马口,是轩辕、皋陶的形貌,这是形体外表的区别。比干的心,七窍四布,姜伯约的胆,其大如拳,这是体内器官的差别。所以知道圣人由天确定为圣人的身份,每每超出寻常之辈,不衹是道和凡人不一样,就是形体也会超出一般百姓。你说凡人圣人形体相同,我不敢同意。”

问:“你说圣人形体一定和凡人形体不一样,那么请问阳货像仲尼,项籍像大舜,大舜、项籍、孔丘、阳货,智力有差异,形貌却相同,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?”答:“珉和玉相似但却不是玉,鶸和凤相似却不是凤,万物本来就有这样的情况,人当然也应当有这种情况。项籍、阳货形貌似圣人而不是实质上相似,他们的器官和圣人不一样,即使是形貌相似也没有用处。”

问:“凡人圣人的区别,形体器官不一样,这种说法是可以的;圣人的地位最高,按理不会有两样的情况,但是孔丘、周公旦形体不一样,商汤、文王形貌有区别,精神舆外表不等同,从这裹看得更加清楚了。”答:“圣人相同之点在于内部器官相同,人体不一定相同,遣就如同马的毛色不同却都能快跑,玉的色泽不同却都同样美。因此晋国的垂棘白璧、楚国的和氏之璧,同样都是价值连城,驿骝、脲骊,同样都日行千里。”

问:“形体精神不可分离,这个道理我已经听说了,形体凋谢,精神也就消灭,按道理本来就应当是这样。那么请问经书上说‘为他建立宗庙,用对待鬼神的礼仪祭奠他’,逭是指什么呢?”答:“圣人的教导是这样,这是平息孝子思念亲人的心绪,激励浮薄心意的方式,使死者成为神而摆在显著的位置,指的就是这一点。”

问:“伯有死后披上盔甲出现,彭生死后以猪的形体出现,史册上记着逭事情,难道衹是进行教导而已吗?”答:“怪异的事情很多,有的流传下来,有的亡逸了。遇横祸死于非命的人很多,都不会变成鬼,彭生、伯有,哪裹就单单能够这样变鬼出现,突然间遇见猪像人似的站立出现,并不一定就是齐国的彭生、郑国的伯有。”

问:“《易》中说‘所以知道鬼神的各种情形,舆天地相似,不违背天地之道。’又说:‘装载着满满一车鬼。’这话的意义是说什么?”答:“有飞禽,有走兽,这是飞翔和奔跑的不同情形;有人在,有鬼在,这是有形和无形的区别。人灭而变成鬼,鬼灭而变成人,这种说法我不知道。”

问:“知道这种形体凋谢、精神随之消灭的道理,有什么用处呢?”答:“佛教危害国家政治,僧人败坏百姓风俗,像暴风突发,迷雾四起,奇谈怪论到处游荡而不停止,我为这种坏习气而痛心,想把沉溺在佛教毒害中的人们拯救出来。那些倾家荡产去事奉僧佛,却不肯救助亲戚,不肯同情穷困匮乏的人们,究竟是为什么呢?实在是因为自己争名夺利的欲念深,帮助别人的心意少。因此把一撮米送给贫穷的朋友,吝啬之情就会流露出来;把千钟粮交给富裕的僧人,欢悦之情就会处处表露。逭难道不就是冲,因为从僧人那襄可以得到获取更多钱粮的希望,而从朋友那裹却得不到一把遣穗的报答。僧人从事施舍,但却不去帮助有了急难的贫穷人,有了功德,却一定把它全归于自己,又以虚无渺茫的谎言迷惑人,用阿鼻地狱的痛苦吓唬人,用荒诞无稽的言辞欺骗人,用兜率天堂的快乐糊弄人,使人欢欣。所以许多人脱去儒生的服装,穿上僧人的袈裟,废弃祭祀祖先的礼仪,陈放供奉佛祖的瓶钵,家家抛开了亲人,人人离弃了子孙,致使兵士跑出军队,官吏跑出官府求神拜佛,粮食在游荡中用尽,钱财在兴建佛寺的土木工程中耗完。造就是违法作乱的事情不能禁止、歌颂太平的呼声还被壅蔽的原因。因为这缘故,佛教的流行不禁止,它带来的弊病就没有止境。假如处理事情秉承自然,万事万物由它自行变化,忽然间自己发生,忽然间又自行消灭,来也不拒绝它,去也不挽留它,顺应自然规律,安于它自身特点。小人以在田亩耕种为乐,君子保住他恬淡寡欲的素养,耕田供给食用,食用不会穷尽;养蚕供给衣着,衣着不会匮乏。在下的百姓有余力供奉君长,在上的君王以无为之治对待百姓。能够保全自身,能够匡正国家,能够使国君称霸,全都是因为运用了这种神减的道理。”

逭篇《神减论》一写出来,朝野人士都为之哗然。萧子良聚集了许多僧人诘难范缜,但却不能使范缜理屈。

范缜在南方多年,被召回京城。回到京城后,朝廷命他为中书郎、国子博士,在任职期间去世。范缜有文集十卷。

范缜之子范胥,字长才。他继承了父亲的学问,初出仕任太学博士。范胥有能言善辩之才,大同年间,曾经兼任主客郎,承担迎接对答北方使者的使命。范胥迁任平西湘东王谘议参军,侍宣城王读。出京任鄱阳内史,在郡中去世。

严植之字孝源,建平秭归人。他的祖父严钦,宋时任通直散骑常侍。严植之从小精通


梁书

作者:姚察姚思廉

《梁书》简介:《梁书》是二十四史之一,记载自梁武帝萧衍建国至梁敬帝萧方智亡国共五十六年间的历史,是姚察及其子姚思廉两代人辛勤撰写完成的纪传体史书。包含本纪六卷、列传五十卷,无表、无志。它主要记述了南朝萧齐末年的政治和萧梁皇朝(公元502年—557年)五十余年的史事。《梁书》中有二十六卷的后论署为“臣吏部尚书姚察曰”,说明这些卷是出于姚察之手,这几乎占了《梁书》的半数。 姚察,字伯审,吴兴武康(今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)人,南朝历史学家。历经梁、陈、隋三朝,于陈朝任秘书监、领大著作、吏部尚书等职,于隋朝任秘书丞。入隋后于文帝开皇九年又受命编撰梁、陈两代历史,未竟而卒。临终时遗命,嘱其子姚思廉继续完成撰史工作...(更多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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