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口遐想

虎口遐想
表演者：姜昆、唐杰忠

姜：唐杰忠同志，问您一个问题。
唐：什么问题？
姜：您摔过跟头吗？
唐：你指的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？
姜：还什么工作生活，就是平常走道儿没留神，“叭喳”！狗吃屎，嘴啃泥，大马趴，倒栽葱！
唐：嚄！哪儿有摔这么厉害的？
姜：我摔了一跟头比这厉害，不说摔出点儿国际水平，起码也摔入世界先进行列。
唐：嚯！那也太悬了！
姜：我摔那地方悬。
唐：什么地方？
姜：咱们北京动物园狮虎山。星期天一人没事儿上那儿看老虎玩儿，正看着带劲呢，不知道哪位缺德，一边儿往前挤一边儿起哄：“老虎出山喽！”他把我从围墙边儿上给挤下来了！
唐：哎呦，摔坏了吧？
姜：你摔坏了哪都不怕，摔折胳膊摔断腿，咱医院接吧接吧照样使唤呐，它这摔的地方它不灵，它……它不是人呆的地方！
唐：哟，掉老虎洞里了！
姜：我抬头一看，不远处就趴着一只大老虎，吓得我声儿都变了！（颤音）：“哎哟……妈……呀……”
唐：怎么管老虎叫妈呀？
姜：叫妈？叫奶奶也不行喽！玩儿完了。大小伙子一百二十多斤，连骨头带肉正好老虎一顿中午饭呐。
唐：你可千万别着急，慢慢想办法。
姜：脑袋都大了！当时偷偷瞟老虎一眼，还真不错。
唐：老虎没看见你？
姜：正跟我交流感情呢！
唐：啊？瞪你哪！
姜：这老虎一蹬我，我脑子“激灵”一下，“蹭蹭蹭”涌现出许多英雄形象！
唐：嘿！还英雄形象！
姜：我抬头一看，上面好些人看着我呢，咱们是时代的青年，当着这么多人掉到老虎的嘴边儿上，不能给青年人丢脸！过去你们听那京戏《武松打虎》好不好？
唐：好哇！
姜：好？那是假的！今天哥们儿在这儿练真的！实打实让你们诸位开开眼！
唐：哦，要打虎，你还真行。
姜：行什么？
唐：想得不错。
姜：想得是不错，腿可得站起来啊！
唐：腿都软了！
姜：当时我是这么考虑。
唐：你考虑什么？
姜：咱们都进行过法制教育。
唐：那是。
姜：有个“动物保护法”您知道吗？
唐：知道。
姜：谁打死老虎，判刑两年呐！
唐：你这法制观念还挺强。
姜：你说这是谁定的这个法啊？合着我打老虎犯法，老虎吃我白吃？
唐：那是为了保护野生动物。
姜：妇女儿童你保护，那野生动物虎背熊腰的，你保护它干吗？
唐：那也要保护。
姜：我这儿正琢磨呢，上边儿可乱了。这个喊：“来人呐！快点救人呐，有人掉老虎洞里了！”还有人给我打气：“哎，哥们儿，挺住！”我一听：“什么？挺住？这是什么地方？我挺得住吗！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，你们下来挺一个我看看！”
唐：人家不是为你着急吗？
姜：那也不能这么乱呀！一个老大爷跟我喊：“孩子，打虎得有个家伙，来，把我这拐棍儿扔给你！”
唐：拐棍啊？
姜：有个大嫂跟我叫：“兄弟，要刀吗？大嫂这儿有水果刀儿！”
唐：嘿！您瞧这两件武器。
姜：这个出主意往里扔砖头让我踩着往上爬；那个出主意说扔一根儿烟让我抽一口先提提精神。一位老大娘心眼儿真不错，心地善良，眼泪都出来了，趴在边儿上跟我喊：“孩子，给你一支钢笔，有什么话你先写下来！”
唐：哎哟，这位老大娘真是有意思。
姜：您听听这份乱！也没人出来组织组织。哪怕先成立个虎口救人临时小组呢！
唐：那哪来得及啊？
姜：那扔这水果刀、拐棍儿管用吗？
唐：这两件武器打虎是差点儿。
姜：老虎正犯懒呢，我干什么呀，我拿拐棍儿捅老虎？
唐：哎，别介，那非把老虎捅精神了不可。
姜：再说上边那老头儿，你什么眼神儿呀？你看你拐棍儿扔这地方。
唐：什么地方？
姜：正扔老虎屁股后头！我一够，再揪老虎尾巴上！
唐：哎哟，你可别乱动啊！
姜：思来想去不能乱动，应了老太太那句话了，趁着头脑还清醒，我先留下几句话吧！
唐：真要写啊？
姜：我也老太不小了。
唐：时代青年呐。
姜：这算卦的说，我28岁就是今年我有场大难，头些日子过完了生日了，我自己还美呢！
唐：大难躲过去啦！
姜：今儿一琢磨，大概人家是按阴历给我算的。
唐：得，阴错阳差。
姜：这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。要说留几句话我就埋怨我妈。
唐：这碍你妈什么事？
姜：您瞧生我这个儿，旁边的你们看着我挺高的，拿皮尺一量，一米六五。
唐：一米六五，凑合啦！
姜：你跟我凑合，搞对象的姑娘都不和我凑合，一搞对象嫌我个太小。您说但凡我有个对象的话，我能星期天一人儿没事上这儿看老虎玩儿来吗？
唐：那怎么就不能来啊？
姜：怎么不能？您让搞对象的小伙子说说，你们搞对象，到了星期天，谁不上丈母娘家干活儿去？
唐：是这样吗？
姜：是这样吗？我给你讲，我们家老二搞对象，自从人家搞对象起，人丈母娘家就不雇保姆啦！
唐：嗐，这么说你就愿意当这保姆？
姜：当保姆干活儿累点儿，没生命危险哪，碰不上大老虎啊，咱们干完活儿还可以谈恋爱去啊。谈恋爱逛公园，有逛动物园的吗？公园什么样？花前月下，你在哪儿谈什么，它得够味儿啊。你闻闻动物园什么味儿，你闻闻，腥臊恶臭，就这个味儿，谈什么它影响情绪呀！
唐：姜昆啊，合着你掉老虎洞里就因为没有对象？
姜：没对象你也不要紧，你把个儿长高点儿。我长一大高个儿，我什么都看得清楚，我往前挤什么呀！这回倒好，我看得真清楚，我连老虎几根儿胡子都看清楚了！
唐：你这机会可真难得啊。
姜：给你争取一回？
唐：我可不去！
姜：您说一说留几句话就埋怨我妈，咱们不招老人不待见，我不说了！
唐：你给单位留几句。
姜：怎么说呀？各位领导，各位师傅，星期天出来玩没留神儿让老虎给吃了？
唐：那是实际情况啊。
姜：都怪我，组织性、纪律性不强，自由散漫，对老虎吃我这后果估计不足。
唐：没法估计！
姜：我都死了我还检查什么啊？算了，死了就死了吧。反正老子从小到大还没死过一回呢……
唐：啊？活着的人都没死过！
姜：这回咱们跟领导说话，咱们硬气点儿！咱跟他说，抚恤金你爱给多少给多少，咱也不吭也不讹你。工伤是算不上了，顶多落一个“自然死亡”。
唐：我看呐也就落这个了。
姜：大小伙子你怎么完不好，非让老虎给吃了，估计什么也追认不上了……
唐：没法追认你。
姜：我正瞎琢磨到这儿，上边大家伙可都给我出主意。这个说：“哎……小伙子，这老虎挺老实，容我们想想办法……再等会儿啊。”那个说：“哎，有人给你找动物园管理员去了！”还有个年轻人在边上出主意：“来来来，大伙跟我喊口号，争取把老虎给吓住了，一二三，打老虎！一二三，打老虎！！”
唐：嗐，这管用吗？
姜：把我给吓坏了！“别喊了，别喊了！你们打算把老虎吵醒了喽啊？你们要喊口号我来嘛。
唐：你喊啊？
姜：我离得近它听得清楚呀，真是的……（高声）一！（捂住嘴，低声）一二三四五，上山打老虎，老虎不吃饭，专吃大坏蛋！”
唐：好嘛，儿歌都出来了。
姜：“嗨！上边的！喊口号不管用，老虎听不懂！嗨！你们真有英雄精神的，你们下来几个！”
唐：什么？让人家下来？
姜：那怎么着？
唐：人家下来不也得喂了老虎？
姜：你们喂了老虎，那叫舍己救人哪，死得其所。到时候还给你登登报什么的。你说我死了算什么？喂了老虎一点价值都没有。
唐：不不不，你死了也能上报纸。
姜：上报纸，顶多两句话。
唐：哪两句啊？
姜：“一青工游园不慎落入虎口丧生，有关部门提醒游人注意安全……”
唐：这么两句啊。
姜：您听听，连名子都不给我登，我整个儿一个反面典型！
唐：您还想当正面的呢？
姜：怎么啦？
唐：你想了半天，一点儿管用的都没有！
姜：你别着急，你容我跟老虎商量商量！
唐：跟老虎还商量哪？
姜：“老虎，老虎，睡会儿行了嘿，你睁开眼睛看看我，我挺瘦的，没肉。你想吃的话，我们单位有一唐杰忠挺胖的。”
唐：啊？你老惦记我干什么呀？
姜：我就是逗它起来，咱们也不真送去嘛。“老虎，老虎你要是不咬我的话，我保证——我保证也不咬你！”
唐：这都是实话！
姜：“你放我出去，我一定好好活着。咱们听领导的话好好干工作；在家里咱们孝顺父母，尊重弟妹；出外咱们遵守交通规则，不随地吐痰！”
唐：嗨……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！
姜：别看乱七八糟，你到我这时候不一定想得起来。
唐：哎哟，这个你还骄傲呢？
姜：怎么着？
唐：你现在应该想办法出去！
姜：想办法出去？你说得容易，这是什么地方？这是关老虎的地方！老虎都出不去，我出得去吗？
唐：那也是啊。
姜：你瞧这围墙，3米多高，一点蹬头儿没有。当初怎么设计的？也不弄个电梯！
唐：没听说过。
姜：“嗨，上边的，你们到底想什……什么？给我找动物园的管理员去了？管理员礼拜天休息？他休息，老虎不休息啊！你
们快打电话你们报个警，什么110，119，匪警、火警都行！什么？找了半天附近没有电话？”这动物园的领导多抠，也不安个电话。算了算了，你们都走！你
们出动物园，找电视台，让他们派个摄制组来，拍一拍等会儿老虎怎么吃我！”
唐：拍这个干吗呀！
姜：拍个老虎吃人的片子，卖给外国人换点儿外汇，也算哥们儿临死以前为“七五”计划做点贡献了。
唐：你这觉悟还挺高！
姜：您说这么半天了，这老虎光喘气它不睁眼？它动撼动撼，我跟它比划比划，它不动，我也不敢动……这老虎是不是退化了？
唐：这老虎不可能退化！
姜：你怎么知道的？
唐：人家动物园为了保持老虎的野性，经常往老虎洞里扔一些活鸡活兔。
姜：扔活鸡活兔干嘛？
唐：训练老虎捕捉活食啊！
姜：哎呦，捕捉活食。
唐：尤其是礼拜天，他们还要饿老虎一顿。
姜：坏啦！今天就是礼拜天！老虎还没吃饭呢！正好捕捉我这活食啦？
唐：全让他赶上了！
姜：这个可恶的动物园，我死了以后，跟他们领导没完！
唐：对！让他们好好检查检查！
姜：检查！
唐：下不为例！
姜：下……下不为例？那哥们儿这回就算了是吧？老子大小是条性命，我死了以后，动物园园长撤职！管理员检查！扣发六个月奖金！我正想到这儿，突然上边传来一声姑娘银铃般悦耳的的声音：“哎……大家伙快把皮带解下来，拧成绳子，把小伙子拽上来啊！”
唐：哎，这个办法好！
姜：我一听，眼泪都下来了！这是多好的主意呀，我抬头一看，嚯！一声号召，三十多人在那儿解皮带呢！哎哟，这真是好风格啊。你看这姑娘，穿着一条绿裙子，正解一条黄裙带，这姑娘……简直太漂亮了！
唐：啊？都这个时候了，你还有这心思？
姜：不是，我是说，你说人家一个姑娘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，挺身相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，是不是说明这姑娘……对我有点儿意思？
唐：你啊，邪劲儿太大。
姜：哎？你这是怎么说话呢？那你说这个姑娘她周围站那么多小伙子，她为什么谁都不看，她就 趴边上看我一个人？
唐：废话！谁让你掉老虎洞里了？她不看你看谁？
姜：甭管怎么说，估计从上往下看，看不出个头大小来，也许我的婚姻大事就此而成，这叫因祸得福，平常都是英雄救美人，今天是美人救英雄，嘿嘿……
唐：别笑了！都什么时候了，你还有这个心思！想搞对象啊！
姜：你瞪什么眼哪？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？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，我一不动口二不动手，我就活动活动心眼儿，我都要死的人了，你跟我较什么真儿呀？
唐：得，我还多嘴了，得了，你活动去吧！
姜：说时迟，那时快。
30多根皮带拧成的绳子，顺顺当当下来了。我抬头一看，嚯！上面30多人提溜着裤子正看着我呢！这么多人看我，不能给这么多人丢脸。这只脚，勾过老头儿的
拐棍儿；这只手，抄起大嫂给我的水果刀，这叫做：明知山有虎，偏向虎山行！胸中有红日，脚下舞东风！敢与恶虎争高下，不向妖魔让寸分！悲愤化作回天力，打虎自有后来人！我一使劲儿，哎…嘿嘿
唐：怎么样啊？
姜：我站起来了…
唐：嗯？你一直坐底下来着？
姜：你废话，腿那么软，不坐着我还趴着？
唐：你快爬啊！
姜：我一看，绳子就在眼前，“啪！”一把攥住，噌！噌！噌！几步来到了中间。俗话说狗急了能跳墙，人急了劲儿也不小！一步、两步、三步、四步，这叫带劲儿！哎？您说攀登珠穆朗峰，后边要跟个大老虎，是不是是个人就上得去？
唐：你就是胡说有能耐。
姜：回过头一看，老虎刚睁开一只眼，哎呦，这叫胜利在望，哥们儿赢了！（唱）“啊朋友再见！啊朋友再见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——”（作滑落状）再见吧，老虎！说什么也不上这儿来了！你一个人儿在这儿饿着吧！看你一个人挺孤独的，动物园领导也不关心你，别忙，等哥们儿出去帮你介绍一母老虎啊！
唐：嗐！还胡说呢你啊。
姜：上面一扥我，我一蹬腿，“噌”的一下告诉你我出来了！
唐：你得救啦！
姜：群众是一阵阵的欢呼，我是一阵阵的迷糊。
唐：这回可吓得不轻。
姜：上来以后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！
唐：又想起什么问题了？
姜：姑娘的那裙带子在哪儿呢？
唐：还惦记那裙带子呢。
姜：在这儿呢，赶紧把它解下来，像捧花环一样捧到胸前。嗬，带着姑娘的体温，带着姑娘的芳香，带着……
唐：别闻了！
姜：啊？
唐：再闻还有汗味呢。
姜：甭管怎么说，争取走到姑娘面前，先给她来个“金珠玛米亚咕嘟”。我依哩歪斜，奔姑娘而去。
唐：我说你着什么急啊？
姜：我还没对象呢，没法不着急！
唐：人家大家那么救你，你不先谢谢大家？
姜：我哆哆嗦嗦，我说得出话吗？
唐：你先跟大伙儿握握手啊！
姜：他们都不和我握。
唐：为什么？
姜：全都提着裤子呢！
唐：嗐！